陳水扁,放屁!
黃哲斌

不看報、不看電視的快樂陳總統,在帛琉開了記者會,等於把一個龐大的、多台放送的、即時轉播的攝影棚搬到南太平洋,這是他操弄媒體政治的另一個極致高峰。陳總統還是陳律師,他花了兩個多小時左打政敵、右護家人,全民再度收看了一齣只有律師、沒有法官,更沒有國家元首的「電視法庭」。

或者說,法官就住在人民心裡。

但看膩了陳律師的空嘴薄舌,很難不讓人聯想起最近的一本新書《放屁》(南方朔譯)。這本書貌似驚世駭俗、尖刻輕浮,其實卻是一本重量級的小書,作者是普林斯頓大學哲學教授,他以學術論述觀點,揭露了當代政壇的重要現象:

「屁話、鬼扯是政治人物的標準語言。」

他從思想史、語言邏輯及哲學的角度,嚴肅分析「何謂放屁Bullshit」?「放屁的嚴格定義為何?」「放屁就是說謊嗎?」「放屁與鬼扯(Humbug)又有何不同?」

此書原文只有薄薄八十頁,去年出版後,不但蟬聯紐約時報非小說類暢銷書榜首,也被亞馬遜網站評為年度十大好書,原因就是它深刻熟視當前政治語言的虛妄、荒謬、及假語言如何具備有效性。

作者舉例,當一名演講者在國慶日上宣稱:「我們偉大且受到祝福的國家,那些開國元勳在聖神的引導下,為人類開創了新的開始。」(即使在台灣也很耳熟)這些話當然是「鬼扯」,但他並未「說謊」,因為他並未真心期待聽眾相信他自認為假的事實。

「鬼扯」語言的「真實性」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其「工具性」,說話者藉由人人都知道的假話,幫他「作事」,為他達成某些特定的目的。

至於「放屁」,作者認為「在廣告、公關及(等於是廣告或公關)的政治領域」裡,最常找到「放屁」的純粹例證。他認為「放屁」與「鬼扯」較接近,卻與「說謊」有非常大的不同,因為「說謊」是刻意捏造與真實對立的虛假觀點,它是一種非常尖銳的行為,說謊者仍然必需關心「真假」,為了創造出有效的謊言,他必須在真理的指引下,設計出一套假象。

「放屁」者則根本不關心真假,或者說,他本意並不在意「傳播虛假」,而在於「以假亂真」,他的焦點是全景而非聚焦的,他的語言並不基於相信某些事物為真、也不基於相信某些事物為假,而是刻意東拉西扯,「放屁」者的陳述缺乏一種在乎事實的關切,只是為了某些目的希望矇混過關,本質上接近「唬弄(Bluff)」。

當我們回頭看看那場南太平洋的「國際記者會」,不得不感謝陳總統提供了豐富的語料,佐證「放屁」語言是如何運作;例如:

當他以「保護出借珠寶親友的安全」為由,拒絕向監院說明珍寶來源;

當他指控「某地方首長特支費中飽私囊」,作為自己濫報國務機要費的藉口;

當他誇言「都是要載你們記者耶」,回應空軍一號大費周章是否浪費公帑;

當他宣稱願意接受最嚴格的檢驗,面對道德及政治責任質疑,卻又厚顏表示「我不必自命清高」;

當他曾經宣示若直接拿過Sogo禮券就辭職下台,現在又承認「間接拿了Sogo禮券」;

例子還能繼續下去,直到讀者厭膩為止。陳總統並不見得想「說謊」,因為他並未全盤推翻真實,也不在乎真實;他只想運用政客或律師的話術,不斷以擾亂性的言語,跳躍閃避著真實邏輯的檢驗。

《放屁》一書,也為陳總統「南太平洋記者會」下了另一個極好的註腳:「當我們稱一個人在講空話,意即他嘴上所噴出的只不過是股熱風,他的言語是空洞的,沒有實質與內容…它沒有更多訊息來交流,說的人只是吐出熱氣。而吐出的熱氣與排泄物之間有著相似性,這也使得熱風成了放屁的最合適的同義詞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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