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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文茜解剖陳水扁:權力遊戲,他還能玩多久?

台灣《商業週刊》12月8日一期文章《遊戲的陳水扁》(作者 民進黨前中央黨部文演部主任陳文茜)

陳水扁的出現,對典雅政治文化,無疑衝擊極大。他打破了遊戲規則,搞得對手、同志人人搖頭他不可“信”,但卻因此開啟了他人生一朵又一朵的權力花朵。

他來自反對運動,批評陳水扁不相信自由民主,似乎不公平。他和自由民主符號,還真曾有段不算短的關係:他參加反對黨,曾出任黨外雜誌發行人,高雄事件擔當辯護律師。但不知為什麼,在陳水扁的背後,總給人一種時時刻刻拿算盤,連自由也算多少錢、民主也稱秤多少兩的精明之感。

他是台灣史上最傑出的群眾政治領袖。個性急躁、善變;講戰術,他一流;講戰略,陳水扁一塌糊塗。

白天裝扮上帝 夜晚現形魔鬼

陳水扁從小來自窮苦家庭,這幫助他熟悉了人性的弱點,他比一般人體會人性的貪,也領會人性的膽怯;他年幼時一無所有,貧困的處境,錘煉得他比旁人多了那麼一點毅力,也正巧多了那麼一點兒勇氣。這些特質幫助他在第一時間,當人們正常反應是恐懼與驚嚇時,狠狠抓住人性的弱點。站在臺上,他不只字字句句抓住了群眾的情感,甚至似乎可以看穿台下民眾眼睛裏看什麼、心裏想什麼、腦袋裏要什麼,他總會滿足信徒那一刻全部的夢想。

如果陳水扁是賭徒,絕對是梭哈型的玩家,他玩遊戲,不玩長盤的。每一輪,他頂多和你打個一兩圈牌,兩圈完game over(遊戲結束),除了輸場情緒失控外,通常他會適時轉換下一台,重新洗牌,甚至更換牌友。他可以為不同賭局,訂出不同策略,為不同對手,擬不同賽局,遊戲玩到頂端,甚至自我都可以跟著轉換。

星座專家評論,他是天秤座,因此不同處境的角色換演,格外熟練。從懸疑劇場的張力來看,陳水扁有時像一把揭穿特權利益階級的刀刃,與特權階級水火不容。打特權的陳水扁,聲嘶力竭,當他一入戲,觀眾很難不鼓掌。但到了資本家聚集場合,陳水扁收起他的鋒利,反像一隻漂亮的棉花糖,粉粉紅紅,吹得膨膨大,大老闆們舔起來,都覺得可口貼心。陳水扁是政壇中少數企業家們堅大拇指的好“買辦”,交代拜託他的事,說到辦到。當上總統後,陳水扁對金主們卑躬屈膝,人事問題向他們請教,政策部分由他們指教,政府投資金額更由他們精準教授。

人類史上大概沒有一個像他這樣,夜晚與特權緊緊結合,白天時時裝扮成打特權的盔甲戰士。公開場合他扮演上帝;私底下,他是位不折不扣的浮士德。

編織不同戲碼 表現不同身份

在新穎投機的都會中,陳水扁這位鄉下小孩浮沉得很傳奇。無論穿著多麼青澀、與熱門音樂舞蹈如何格格不入,他堅忍努力地了解城市的每個新符號,他知道他必須參與,多少變裝上身,他都不會忌諱。他深諳這是個勢力投機的社會,如果不能順利扮相,他永難爬到高峰。

他為自己塑造了兩個身份,城市陳水扁與鄉土陳水扁。通常他的幕僚會為他編織不同的戲碼,好表現不同的身份。Rape晚會,他要變;群眾演講,他要“放”。

出了台北市的陳水扁,還是最有魅力的。市長落選時,吳淑珍曾勸他:“選總統!怕什麼,你出了台北市,就像皇帝。”的確,群眾中的“阿扁”無論是否家財萬貫,總有能力演得像初入台北叢林的台南鄉下“志明”,在鄉間小路穿梭迷惘的無辜少年。陳水扁每個肢體動作都在抗議“台北不是我的家”,他提醒群眾,田里長大的孩子,不甘向命運低頭。

不了解陳水扁的,會以為他是冒險家。但基本上他玩的只是冒險邊緣的遊戲,他和冒險有那麼點兒關係,但不會真的拿自己的權力生命開玩笑;真到了懸崖邊,他不會輕易往下跳。局面多半是他看著別人往下跳,然後大聲幫那個人發聲辯護。

他後來遭設計陷入《蓬萊島》雜誌的誹謗案,判刑8個月。多數時刻,他對是否可能羅織入獄,還是斤斤計較。

我記得黨外時代,美麗島幾位受刑人在牢裏絕食,謝長廷、尤清、林正傑等發起義光教會絕食聲援,陳水扁不但沒有參加,還聰明地為自己找到一個不參加的藉口。他說:“關在巷子裏,好像動物園裏的動物供人觀看!”“要嘛就上街頭髮傳單!”於是一群年輕人傻呼呼地聽信陳水扁,跑到火車站前,為美麗島受刑人發聲。苦苦等待,陳水扁當然沒有出現。

欺騙無辜百姓 自有一套手腕

“蓬萊島案”他知道自己非坐牢不可,法院宣判完,他脫口而出“我不上訴,我要當英雄”。

宣佈不到一個小時,他問辯護律師謝長廷:“哪個法條,可以找別人幫忙上訴?”謝長廷幫他翻出“家屬可以代為上訴”,於是他天天表演英雄,口口聲聲“我不要上訴,我要坐牢”。江蓋世那群小孩子,還幫他全臺苦行一圈。

喊了一個禮拜後,真相浮現,謝長廷勸他:“把話說得那麼滿,要轉向,恐怕有困難吧?”他立刻翻臉:“你的意思是叫我坐牢,喪失了律師及議員資格,你要養我全家嗎?”接著他家人再指責謝長廷:“我認為,也懷疑你是故意要陳水扁坐牢,好接收他的政治地盤。”於是幫他找到下臺階的辯護律師,在台北市議會最好的同事謝長廷,一夕之間成了陰狠、設計朋友坐牢、搶奪地盤的卑劣政客,這也是長扁之爭的開端。

陳水扁最終二審“蓬萊島案”判刑8個月,在台北市議會舊址,他又召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入監惜別會。7點、8點、9點、10點,人越來越多,那是我15年前出國前夕,聲援陳水扁的民眾一個接一個,最後約有上萬人集結。

陳水扁對他們喊話:“我不隨便入監,國民黨要抓,來這裡抓我,請大家不要離開,我們守過深夜,到了明早清晨,這裡都是人潮,都會成為保護我們的群眾,看國民黨怎麼來抓我?”

他邊喊話邊理智地叫徒弟周伯倫在市議會二樓,與台北監獄代表談判如何有尊嚴地入監。清晨四五點,天還沒亮,陳水扁坐上入監的黑轎車駛離現場,丟下上萬群眾。參與的學生像周威佑,現在已是民進黨台北市議員,蠢蠢地擋住車:“阿扁你不能這樣就走了!”結果一旁鎮暴部隊衝出來,拿棍棒把人墻打得落花流水,黑轎車揚長而去,留下錯愕的民眾。

某種程度上他也算條漢子。要“忍受”呂秀蓮,對高傲的政治男性,相當不容易。正因為他夠冷靜,拿算盤搞政治:自由是算盤,民主是算盤,台灣意識是算盤,“一邊一國”是算盤,兩性共治何嘗不是算盤?

回看此次“公投法”“統獨公投”棄權,民進黨臉丟大了,多數人都會任由危機醞釀發生,躲在家裏一個禮拜不出門;陳水扁卻懂得用幾近小丑般的“防禦性公投”演出,化解權力危機。

別笑他!陳水扁應付起人性來,自有一套手腕。他深知群眾心理及大老脾氣,就算最後變成一個毫無內容的飛彈演習、反一國兩制紙老虎“公投”,連國親支援者都未必反對。屆時,不滿情緒早已緩和,大老氣過了,恐怕也算了。

他那麼聰明,那麼懂得創造傳奇,他打破了政治人物的所有遊戲規則,我只好奇,一生玩弄他人的陳水扁,明年3月20日權力的花蕊,是否仍為他開?他能繼續玩下去嗎?民眾還容忍他玩下去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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